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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物》周刊医学谜团:这三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发布时间:2015/04/01

新一代测序技术的快速进步使得高精度、低成本、短时间、大规模地检测导致遗传疾病的基因突变成为可能。相信越来越多的遗传疾病机理会被研究清楚,而这不仅可以为疗法与药物研发提供坚实的数据基础,也会为婚前咨询、产前筛查、初生诊断等现代精准个性化医疗提供可靠的循证依据。

第一个孩子:Leta Moseley


6岁时的Leta Moseley

在女儿Leta出生的第一年里,Lainey Moseley始终不愿面对现实。“我内心知道事情不太对劲”,51岁的费城人Lainey对《人物》周刊说,“Leta的头是软的;六个月的时候她还不太能坐起来;她的体重并没有随年龄增长;八个月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像是三个月大;一岁多的时候他还不能讲话。”

但是Lainey一直对自己说,Leta长大就没事了。“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我当时的想法是:Leta会像爱因斯坦一样,她准备好的时候自然会说话的。”

Leta大概一岁的时候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于是Lainey带她去看医生,而医生说这位小女孩患上了一种遗传病:Cornelia de Lange(CdL)综合症。

“我简直崩溃了,”Lainey说到,“这种遗传病有什么症状呢?严重的智力发育迟缓,医生们也不知道患者能活多久。”

Lainey最终拿着诊断报告来到费城儿童医院遗传学家Ian Krantz医生的办公室,他拥有世界上研究这种综合症的最顶尖中心。

Krantz医生说:“当时,我们并不认为那是CdL综合症,但我们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从那时开始,为了找到病因,Leta一家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上下求索.然而只有在经历了医学技术的惊人进步以后,这个谜团才得以破解。

“当我意识到女儿没有达到正常的发育水平、需要氧气支持、需要心脏手术、并且病情逐渐恶化以后,我便辞职了。”Lainey说到。当时她的丈夫Rick 54岁,在一家金融公司供职。

“后来我简直疯掉了,因为我又有了两个孩子,而这些怀孕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赌。坦白讲,我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一个孩子患上这种怪病。我只能祈祷他们健康平安。”

与此同时,Leta的病情仍不乐观。Leta不仅仅是看起来与其他小孩有区别:如今已经17岁的她却只有107厘米高,29.5千克重;她还不能说话,并且患有危及生命的肺部疾病,需要时不时在医院里度过几个月时间。



Leta Moseley在医院里,身边是她的兄弟姐妹

“有几次,Leta几乎没有活过来,”Lainey说到,她目前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和电视新闻制片人。“如果你的小孩会一直病下去,那么这种压力会改变你。你会因为这种经历而永久地患上创伤后压力症。这就像在隧道尽头再也看不到光明,而那里曾经是一个出口,有一扇旋转门。我们每年基本上要在费城儿童医院住上两到三个月。这既让人无法理解,又令人不满。医生们一边挠着头一边无法给出准确的诊断:‘嗯……这位患者真是太罕见了。’”

Krantz医生并没有停止寻找答案。“在遗传学中,我们管这种情况叫诊断奥德赛(比喻荷马史诗般对疾病准确诊断的长期探索以及等待的漫长历程),一直不停地寻找答案。”他说,“我在很多学术会议上向全国的医生们展示Leta的照片。我们迫不及待地想为这家人找到答案。如果无法为患者的家庭提供准确无误的解答,那么医生会十分沮丧。”


第二个孩子:Liam Hilferty

当Kathleen Hilferty在2000年8月2日生下一对双胞胎的时候,两个婴儿差不多大。Joe有3.35千克重,Liam有2.55千克重。但Kathleen说,回家后没过多久,她就发现Liam有些地方不对劲。“Liam吸了一些奶但就是咽不下去”。Hilferty说。她今年46岁,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West Chester市。“当时他的呼吸有问题。”


Liam和他的双胞胎兄弟Joe

同年圣诞节前,Liam就已经住院。医生们用手术将一个管子从他的颈部插入气管以帮助其呼吸。Kathleen说:“第二年3月以后他才出院回家。他仍然十分瘦弱。医生们将他诊断为慢性气道疾病,但我知道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不仅仅是气道的问题。”

其实Liam的心脏里还有一个洞,同时他带着那根帮助呼吸的管子生活了两年半。有段时间Kathleen甚至搬家到俄亥俄州,在那有一位专科医生答应为Liam进行气道再造手术。

Kathleen很难过:“有几次他差点没挺过来。有时候我的心都快碎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将夺走我儿子的生命。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存在一种有魔力的药片或者疗法能治好他?我特别想要一个诊断,至少知道一个名字也好。我们曾叫它‘Liam综合症’。”

医生觉得Liam没有几年活了。“那会儿他的肺部问题严重,但胃肠系统更糟。医生们说下一次呼吸道感染就可能夺走他的生命。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医生还说,孩子已经走到生命的终点。

她说:“我当时就质疑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患的什么病,怎么如此断言?医生们的回答是‘因为患者的肺脏和心脏都已经不太行了’。”

2008年,Liam最终来到Krantz医生这里。“我当时觉得Liam的情况和Leta很类似。”Krantz医生说。Liam的身高也不高,面部特征也类似,其他的身体健康问题也类似。虽然Liam也不会说话,但他可以通过手语和人沟通。

第三个孩子:Nadira Grant

与此同时,来自Brooklyn、现年34岁的Melissa Ashton-Grant和35岁的丈夫Levar在他们自己的医疗求索之路上艰难地跋涉。

2004年Melissa生下Nadira,一个仅有43.2厘米长1.76千克重的女婴,但是因为她早产6周,所以医生们说不用担心。“他们说可以等等看,毕竟那个婴儿只有33周大。”Melissa说。



Nadira Grant

回家后一个月,Nadira的呼吸开始变得十分不通畅。“每次我打算预约高危问诊的时候,他们就说‘没事,不需要预约。’”Melissa说。她在社会公共服务部门工作。“‘很可能就是一点病毒导致的问题,很快自己就会好起来。’”

当年6月的某个晚上,Melissa喂Nadira吃奶,而Melissa的母亲注意到有地方不太对。“我给Nadira拍嗝的时候我母亲问我:‘Melissa,孩子在睡觉吗?’我说‘应该不是。’然后她说‘有地方看起来不太对。’于是我把Nadira转过脸,发现她停止了呼吸。我刺激了她一下,听到她在努力喘气,我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院。”

最终Nadira在医院住了四个月,医生们用手术将一个管子从她的颈部插入气管以帮助其呼吸。此后的几年并不好过。有一次医生们不得不用胃管喂Nadira食物吃。随后,她进入了康复中心。

终于,有位医生建议Nadira去看Krantz医生。后者帮助鉴定了导致CdL综合症的基因,而且认为Nadira患有这种疾病。

“我说‘没问题,就去看这个医生,因为我很想知道Nadira患的是什么病。’”Melissa说。“我已经不敢要第二个小孩了。”

不知道Nadira的病因这件事是很吓人的。“我当时意识到,有人会想,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才导致我女儿的现状,”Melissa说,“因此那时真的很难过。有时我会为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而责怪自己”。

见到亲戚朋友家健康的婴儿时,她会更难过:“我当时真的抑郁了。但我不得不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

Krantz医生为Nadira做了检查,并排除了CdL综合症的可能。虽然拥有成百上千个其他病例,但对Krantz医生来讲,此时各种蛛丝马迹开始汇集到了一起。

“我当时十分确信这三位患者(Leta,Liam和Nadira)可以诊断为同一种疾病,但却因为研究手段的限制而无法确认其机理。直到新技术让我们可以一次性扫描他们所有的基因,事情才发生了改变。”

2012年1月,一种新的更高效的DNA检查技术(称为全外显子组测序)成为可能,因此Krantz医生决定对比三位患者的DNA并分析其结果。

“当Krantz医生找到我,并说‘我这里有另外两位患者和你女儿得了相同的病,因此想从Leta那抽一些血样。’然后我转了转眼珠便说‘行,抽血吧。’”Lainey说,“我当时很感激他那坚持不懈的精神,但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情忘掉了。”

2013年2月,Krantz医生给Lainey打电话说,终于有结果了。


Leta Moseley,拍摄于2015年

Leta Moseley个子很小。她已经17岁了,但只有107厘米高,29.5千克重。她不会说话,在心脏和肺脏疾病中挣扎--一次小小的感冒就可能危及生命。她的整个人生在住院与出院间度过。而且15年以来,没人能够说清楚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幸亏在2012年人们发明了最先进的医学检测技术,费城儿童医院的遗传学家Ian Krantz医生在2013年2月解开了Leta的医学谜团--Leta和另外两位儿科患者携带相同基因(代号AFF4)的相同突变。Krantz医生还发现了一种新型侏儒症。

“我们将其命名为CHOPS综合症,”Krantz医生说。

“这几个字母代表三位患者的共同症状:认知能力缺陷与粗糙面部特征(Cognitive impairment and coarse facial features),心脏缺损(Heart defects),肥胖(Obesity),肺部牵连(Pulmonary involvement),身材矮小症与骨骼发育不良(Short stature and skeletal dysplasia)。”他说。

他与东京大学的Katsuhiko Shirahige和Kosuke Izumi,费城儿童医院的遗传咨询师Sarah Noon,以及其他作者在2015年3月2日的《自然遗传学》杂志上发表了这项研究成果。

他不仅为这几个家庭提供了一个诊断结果,他还为他们提供了内心的片刻安宁。

“这几位家长都没有这种突变,”Krantz医生说。“这种突变是自发形成的,因此它产生于受精过程,卵子发生过程,或者精子发生过程。”

Leta的母亲Lainey说,这个发现本身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Lainey说:“我曾经很自责。好像我在怀孕过程中做错了事,吃了什么东西,或者喝了什么东西。”她已经把女儿的经历写在自己的博客中。

“我很欣慰,这不是我的错。”她说、“这种病由异常的遗传突变所导致,而不是由我做过什么事,我所携带的东西,或者女儿的父亲和我所共有的东西所导致。”

她说,她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另外两个家庭的孩子竟然也患有相同的疾病:一个是现年14岁,来自宾夕法尼亚州West Chester的Liam Hilferty;另一个是现年11岁,来自纽约州Brooklyn的Nadira Grant。

“我的下巴都要吓得掉下来了”,她说,“另外两个Leta竟然那么近,就住在离你不到2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Leta的父亲Rick说,得知病因后父母们也稍微放松了下来。“我们为Leta感到欣慰,她的生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而且她的身体还那么小。她有各种特别的需求,她面临沟通方面的挑战。但是现在,Leta就像进入了一个小俱乐部,她不再孤单。”

Krantz医生也确信,世界上有更多的Leta等待正确的诊断。

得知诊断后三个家庭很快便开始互相接触并分享照片。

“当我在Facebook上看到Liam的照片时,我惊呆了,因为他的长相和Leta简直一模一样。”Rick说到。“他们看起来并不像自己的父母,他们彼此相像。”

Leta看到Liam照片时的反应更让人吃惊。

“我让Leta看她自己的照片,然后她微笑着说‘我’。”Rick说。“有意思的是,Leta临睡觉前我们查看了Liam的Facebook页面,Leta仍然说‘我’。”

2013年11月,当这两个小孩在Liam家见面时,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



Liam Hilferty和Leta Moseley 的第一次碰面

“Leta走过来,他俩是第一次面对面。Liam指着自己说‘那是我’,Leta也指着自己说‘那是我’。”Liam的母亲Kathleen说。

很快两个小孩就像姐弟般玩了起来。Kathleen说:“他们争抢薯片,太有意思了。Liam会手语,因此用手语向Leta喊话,Leta则想要拿薯片。有更多吃的东西后他俩就不打架了。”

家长之间也开始交换健康笔记,Rick说:“我们互相打听,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听力如何?眼睛呢?一直戴眼镜么?呼吸怎么样?多久做一次治疗?”

同时,家长也觉得孩子之间的相似性是很惊人的。

Kathleen说:“Leta和Liam看起来太像了.Joseph和Liam却一点都不像,虽然他俩是双胞胎。”

2013年12月在宾夕法尼亚州Kimberton市Leta的学校里,Nadira和Leta见面时,相同的事情也发生了。

Lainey说:“我在Nadira那看到了太多Leta的影子,我哭了出来。Leta似乎特别保护Nadira并爱她,就好象Nadira是她的妹妹一样。这太甜蜜了。”

Nadira的母亲Melissa Ashton也这么认为:“我和我丈夫Levar开玩笑说她们就像姐妹俩。她俩长得很像,行为也像。很高兴有人可以和Nadira联系到一起,并且和她那么像。太神奇了。”

    三家人的聚会


三家人的聚会

2015年3月13日,在费城儿童医院的组织下,这三家人第一次在费城的一个午餐活动中见面了。看到孩子们的互动,家长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笑容。他们认为对于治疗、乃至治愈这种疾病来讲,正确的诊断是第一步。至少,这意味着患有相同疾病的其他患者用不着等待很多年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因为没人知道患上这种疾病的儿童能活多久,他们便索性随遇而安。

“我终于可以和别人谈论我所面对的事情了。既然Leta已经17岁了,那么我也就有了希望。”Kathleen说。

午餐活动的结尾,三位母亲赠送给Krantz医生一个礼物--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上面写着“Got Chops(接住削球没)?”,以表达对他不放弃寻找患者病因的感激之情。

Lainey说:“Krantz医生真是靠直觉。他看到三个家庭,挠着头说‘嗯……我觉得这三个患者得了一种相同的病。’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虽然目前还没有治疗办法,但对现在来讲正确诊断已经够了.Lainey说:“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诊断并不能解决Leta的遗传学缺陷或清理掉她的医学问题。她的生活并不会因为这种诊断本身而改善。但是这给未来患有相同综合症的孩子提供了希望以及潜在的可能。”